她对他低语道:“我不必对你说我的美,因为你大约会看出来的,但你如听我的话,我将给你人类女子中最美丽的女子为妻。 但帕里斯答道:“我不需要你的赏赐,阿佛洛狄忒,因为人世间不会有比俄诺涅更美的女郎,然而你诚然是不朽的女神中最美的,赐品当然是你的。” 于是他将金苹果放在她的雪白的手掌中,当她的微笑浮在唇边,浮在眼旁,骄胜的离开他时,他接触了她的温柔无比的手指,同时心里透过了一阵微颤,但天后赫拉和雅典娜却愤怒的走开了,自此以后她们便和特洛伊人结了不解之仇 审判完最美的女神,帕里斯走到俄诺涅的那里,抱住了她的腰说道:“当我把应给最美者的金苹果判给最美者时,你不曾看见赫拉的怒容么?然而我何必顾虑到赫拉和雅典娜的你恼怒呢?从阿佛洛狄忒唇上见到的一个微笑,比之她们所给的一生的赐福好的多了 但俄诺涅结眉不开的说道:“帕里斯,我说实话。但在我的眼中雅典娜更要美,阿佛洛狄忒虽美而多骄作。”帕里斯更紧的抱她在臂间,频频的吻着她的苍白的面颊并不发言。 以后,帕里斯到了特洛伊城,他的父母承认了他,欢欢喜喜的接受这样英俊秀美的少年,所有人都浑然忘了赫卡柏所做的恶梦。 他父亲普里阿摩斯命他到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那里去,当上船的那一天,他不忍辞别俄诺涅,呜咽的哭着,两人脸上都挂着两行泪水,各自戚戚无言。他的臂搂住她的颈,比葡萄藤纠缠榆树还紧,他屡屡推脱风势不顺,不肯即行,他的从者无不取笑他,因为风原是顺的。
他最后硬是了心肠上船,临行时机,他们俩不知吻了多少次,吻了又吻,吻了又吻。他的舌头再也说不出再会二字来。和风吹饱了风帆,一排一排的浆击打着水面,溅起美丽的浪花,她的眼泪追送着去舟,直到看不见时还不肯回眸,沙上都沾湿了她的雷点。她跪下祈求他能速回。 自从他去后,她凄苦的独居于伊达山。萨迪尔成群的追踪着她,法纳斯双角上缠着松叶的绿冠。也常常来引诱她,然而她总一心坚守着帕里斯。阿波罗也爱上了她。可是她不被金银珠宝所打动。他教她医术,她自此便精通治疗一切症状,她知道撒草能治撒病,她知道撒树根有用处,可惜恋爱无药可解、因为在这个时候,帕里斯逗留在斯巴达,沉醉于墨涅拉俄斯的妻子海伦的美色巧笑中,不肯言归。 有一次墨涅拉俄斯因事外出,吩咐海伦善待贵客,帕里斯趁此机会拐走了海伦和她的一切财宝,上船逃回特洛伊,这当然得到了阿佛洛狄忒的帮助。 俄诺涅天天盼望帕里斯的归来,天天站在海边一块岩石上凝望茫茫的大海,帕里斯居然回来了,她望见他的床徐徐入港时,她的心不禁扑扑的跳着,她的脸燃着红霞,她的禁皱着的眉头放松了,她的唇边虽欲矜持着不露笑容,却微微笑起来。 但当她隐约的望见床头有红衫闪耀时,她突然的受了一惊,那件衣衫不是帕里斯的,竟是个女子。她的心如突然沉在千寻的深渊中,又如红热的铁,突然投入凉水中,她还清楚的看见那红衫女郎,手钩着帕里斯的颈,头伏在她的胸前。她再也站立不住了,双颊为热泪沾湿,立刻反身飞奔回伊达山上去。 帕里斯和海伦快乐的同住在特洛伊城中,同时,被帕里斯所抛弃的俄诺涅却在伊达山中悲戚着,被海伦所弃的墨涅拉俄斯却在希腊全境,遍访名王,高呼复仇。俄诺涅坐在河边的草坡上,眼泪一滴滴的落在水中,有如雨点,水面不绝起了波横,她叹息的默想道:哎,我的爱为阿佛洛狄忒截取了。哎 帕里斯,帕里斯,难道全忘记了你的话了?这里是你的手臂常拥抱了我的,这里是你的嘴唇常紧吻着我的,你还说过大地上的生物没有一个比俄诺涅更美的!如今你却全忘记了。
她见绿树,便说道:这是我和帕里斯常坐着栖息的。 她见一片池边的绿坡,又说道:这里是我和帕里斯同躺着仰望天上白云的。 她看见密深的葡萄藤,又说道:这里是我和帕里斯常在夏天睡觉的地方,他的臂抱着我的颈,我的头枕在他的臂上,她不忍再写下去了。 她看见许多树皮上刻着她的名字,她便哽咽着,那是帕里斯刻的。 更有一株白杨立在河边,帕里斯在树上刻了一行铭语——帕里斯生时捐弃了他的俄诺涅,则克栅托斯河水也将倒流。俄诺涅看着这铭语,更伤心不已,不禁哭叫道:“克栅托斯,快流回去吧!你这河流,快朝源头流回去吧!帕里斯竟敢在他生前捐弃了他的俄诺涅了!”她坐下来,哭着不能成声。 现在希腊军已经渡海而来了,海面上集结着蚁队似的希腊战船。现在,希腊军已经围困特洛伊城了,特洛伊人被围在城中,一步也不能出城,勇敢的战士陆续的死亡,伟大的赫克托战死了,勇猛的萨尔珀动战死了,英俊的门农战死了,而帕里斯也不复是从前的帕里斯了。 他安于享乐,日高始起,终日依偎在海伦的身边。他的矛和盾挂在墙上好久不用,杯中美酒,终日不空。他听的是歌者高唱恋爱的故事,他听的是海伦的娇媚的笑语声,后来,他不得已出战了。
这时特洛伊城的末运已到,帕里斯被菲罗克忒忒斯的毒箭射中。先前,有一个预言者说,帕里斯如果受了伤,只有俄诺涅能够治好他。帕里斯便命人将他抬到伊达山上俄诺涅住的地方。他的伤极重,脸色苍白,呼吸微细,中了菲罗克忒忒斯的箭是没人能保全性命的,然而俄诺涅却是绝好的神医阿波罗亲手教的,她有上好的药,能够治好这个伤。 俄诺涅本想不见他,然而经不起他和抬他来的人恳求,不得已便见了他。她如今心中咀嚼着十年来的失望与苦痛。对于帕里斯似乎只有憎恨而无恋感,她一见帕里斯的脸,便怫然变色,心里沸腾着久积的怨怒,浑然忘记了帕里斯是伤重垂死的人,如今记住的他是忘恩负义,而忘了的,是他的绵绵情爱。 帕里斯微弱的恳请她医好他的箭伤。他说道:“请看在我们俩的情分上,为我治好了这伤。”俄诺涅转脸去,并不看他,対墙说道:“快去 快去,我不会医治箭伤,也没有药可以给你,至于从前的事,那是早已过去的事了。” 帕里斯还想恳求,而他的语声已细若蚊鸣,他的甜言蜜语也消失了,因此,更触怒了俄诺涅。她连声的催促他们将他抬回城去,他们见她不肯医治,只得将他抬回去。帕里斯一去,俄诺涅的心又充满了旧情的回恋,浑然忘记了一切的憎恨,她懊悔拒绝了他,她真怕他伤重而死,连忙带起草药竭力奔回特洛伊城去。可是等到她追到了时她见帕里斯的尸体已经放在火葬堆上,正待举行火化了,俄诺涅发狂似的自捶其胸,连哭声也发不出。 她心里有千万种的怨苦,有千万叠的悲哀,有千万重的悔恨。她的身体软瘫了,她失去了一切的知觉,等到她再次苏醒时,火葬堆上火光熊熊,烧的正猛,俄诺涅趁人不备,跳入火中。
躺在帕里斯身边,和他一同烧化,死也许使她和帕里斯在地府中重新和好,也许使她忘记了一切,结束了身前的一切悲欢苦乐。总之,她的死比她郁郁生着实好得多。